爱在锣鼓戏——记江西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高安锣鼓戏代表性传承人郑爱秀

来源：宜春市传统文化艺术协会

    高安被称为“江右上县”，物产丰富、经济发达、人物杰特、文化昌盛，仅就戏曲而言，高安本土先后诞生了瑞河戏、高安锣鼓戏和高安丝弦戏三个类型的地方戏曲。

      其中，高安丝弦戏在解放后受到政府扶持，得到全面振兴与发展，1950年，以丝弦戏演员为班底成立高安地方剧团，1978年，高安丝弦戏正式定名为高安采茶戏，成为江西四大采茶戏之一（另三大采茶戏为赣南采茶戏、抚州采茶戏、南昌采茶戏）。高安采茶戏既有1959年8月高安地方剧团奉调上庐山为中央领导演出的荣耀，也有改革开放以来，传统剧目与新创戏剧在全省各类戏剧节、艺术节中演出、获奖的辉煌。2011年，高安采茶戏被国务院列为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现在，高安采茶戏仍在传承和发展。     

        高安锣鼓戏的发展则踏上了另一条道路。受京剧传入和本土丝弦戏崛起的冲击，高安锣鼓戏日渐衰落，到解放前夕，已到了濒于消亡的境地。新中国成立后，全高安只有两个演出组表演高安锣鼓戏，1955年，在政府主导下，两个演出组合并成一个专业采茶剧团，1957年，南昌专署将这个演出高安锣鼓戏的专业采茶剧团调往高安邻近的奉新县，成立“奉新采茶剧团”。  自此后，许多热爱本土戏曲的人士常常发问：高安还有会唱锣鼓戏的人吗？

        2017年，高安市采茶戏培训班在高安市文化馆举办，全市民营剧团负责人都接受了培训。结业前，高安市文化馆组织全体学员进行汇报演出，大家唱的都是高安采茶戏（即丝弦戏），只有一个叫郑爱秀的人演唱了一段经典的锣鼓戏，她一亮嗓，大家的心结顿时解开：高安锣鼓戏后继有人！

                     古老的剧种

      高安锣鼓戏萌芽于清康熙年间，距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它最初只是玩灯和采茶时演唱。

     高安是灯彩繁盛之地，清同治辛末年（1871）重修的《高安县志》“风俗”载：“灯节。上元日灯节，自初一至十五止，结竹枝为灯棚，或球灯、纱灯陈设门、屏间，侑以箫、鼓。小儿所擎者则又杂用鼓、刀、莲、花、鱼、龙、狮、象诸样时灯，游戏街衢。神庙则装楼台、人物、鳌山，并放花炮，竟赏玩焉。”

       这段文字记录了清代高安灯彩的丰富多彩：元宵节是灯节，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为止，老百姓用竹枝扎灯棚，或者将球灯、纱灯摆放在门口和屏风间，有的还吹箫、击鼓来营造喜庆的节日氛围。一群群的小孩子则举着鼓、刀、莲、花、鱼、龙、狮、象等花样的、时下流行的灯，在大街小巷中游戏、玩耍。神庙里安装有楼台、人物、鳌山（鱼驮着的海上仙山）等大型的花灯，并且燃放鞭炮来吸引人们游玩、欣赏。

      除了悬挂、摆放不动的灯彩外，民间还产生了以龙灯为代表的游动、舞动的灯彩，如茶灯、蚌壳灯、板凳龙等。这些舞动的花灯有的带有表演唱，如茶灯由四男四女八人表演，他们边唱边舞蹈，并摆出“天”“下”“太”“平”四个字造型。蚌壳灯由一男一女演，表现渔翁和蚌壳精的争斗，表演舞蹈化、语言歌唱化，诙谐幽默，有很强的喜剧效果。板凳龙由四人表演，三人舞动形似板凳的木板上用彩纸扎成的一条泥鳅龙，下面用一个三角架前二后一支撑着，能够上下左右转动，前面两个小旦，后面一个小丑，三人同时舞动板凳龙，板凳龙的前面由一个小生用一只红萝卜插在帽子上（代表做官戴顶子）扮演的“萝卜相公”边唱边舞，用语言逗引，表演诙谐幽默。

      清康熙年间，在高安民间灯彩的基础上，受早期赣南采茶戏的影响，产生了以锣鼓击节，不用弦乐伴奏的锣鼓戏，它最初是由一旦主演的单台戏，表演的也只是《开茶园》这类灯彩小戏。

     清乾隆年间，锣鼓戏由一旦表演发展成由一旦、一丑演出的对子戏，表演诸如《小卖花》《下南京》《补碗》《游湖》等剧目。在对子戏的基础上，锣鼓戏又发展出由生、旦、丑三个演员和三个场面的三角班。

       清嘉庆年间，高安锣鼓戏又由三角班发展为半班，演唱剧目也从小戏发展为演整本戏和袍带戏了。剧目也从别的剧种移植改编过来，从瑞河戏移植了《天官赐福》《二度梅》《碧玉簪》《绵羊记》《马前覆水》《芦林会》《彩楼记》《珍珠塔》《秦雪梅吊孝》等剧目，从高安道情改编了《四美图》《五美图》《六美图》《九美图》《十美图》等剧目，从黄梅戏移植了《蔡鸣风辞店》《白扇记》《喻家戏》等剧目，剧目变得十分丰富，繁盛时，剧目有300多个。唱腔也在原来民歌小调的基础上逐渐向板腔体发展，并吸收了瑞河戏部分高腔技法，逐步成熟起来。

       清光绪年间至民国初年，高安锣鼓戏进入鼎盛时期，有名的演出班、社有20余个，涌现了一大批知名艺人，演出地域广布高安、奉新、上高、宜丰、丰城、清江、新建等周边县市，甚至远达宜春、新余、万载、南昌、乐平、波阳、武宁、修水、德兴等地。

        三百多年的传承，高安本土创造的锣鼓戏传承着高安人特有审美情趣、风土人情、文化基因，坚守着古老的道德规范、价值标准、风俗习惯……

       这些都是郑爱秀在培训班上学习到的知识，高安锣鼓戏有如此厚重的文化底蕴，自己岂能不担当起发扬它、传承它的责任呢？

                     良好的传承

        郑爱秀高安锣鼓戏的演唱技艺来自于父亲的传授，父亲告诉她，他自己则是拜高安当时红极一时的锣鼓戏小生、汪家圩乡章家人章厚歧为师学习锣鼓戏演唱技艺的。章厚歧住在郑家楼上，用三年的时间教授郑爱秀的父亲郑声帅和村里的郑广香、郑大红等一群青年唱戏，郑广香还嫁给了章厚歧的侄儿为妻。

       郑爱秀1970年4月出生于伍桥镇白土村委会上六尺村，读书到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她无心向学，成绩也越来越差，她便辍学回家务农。

      尽管对读书没有兴趣，对唱戏她却有浓厚的兴趣，在平时生活中，受时任白土剧团团长的父亲的影响，郑爱秀已经学会了许多段锣鼓戏的演唱。

     尤其让她死心塌地爱上锣鼓戏是十五岁那年的一段打花鼓的经历。那年春节，郑爱秀在父亲带领下踏上了打花鼓的道路，两人一面小鼓，一面小锣，从高安一直唱到奉新，唱到靖安，最后兜里竟然揣着800多块钱，这在当时是一笔巨额财富，这次经历让少年时期的郑爱秀初次领略了山里人淳朴的热情、戏曲艺术的无穷魅力，更惊讶于它丰厚的回报，从此深深地爱上了戏曲艺术。

     1986年，十六岁的郑爱秀正式开始学习高安锣鼓戏，在时任白土剧团团长的父亲言传身教和严格要求下，她先后学习了《双劝夫》《梁祝姻缘》《十八相送》《楼台会》《十劝嫂》《秧麦子》《拜年》《借茶》《十月好唱祝英台》《十字古人》等传统戏曲，从自始，郑爱秀开启了自己高安锣鼓戏演唱和高安丝弦戏演唱的舞台生涯。

     由于自己的村庄邻近奉新，因此，郑爱秀所在的白土剧团主要的演出地是在奉新，奉新人对高安锣鼓戏的热爱让她非常感动。

     正月初四五戏班就开始外出演戏，之后，除了春插、“双抢”短暂几天回家农忙外，郑爱秀他们几乎常年在奉新一带演戏，他们可以连被子都不带，只带上毛巾、牙刷、换洗衣物等简单的生活用品就踏上这漫长的演出之旅，因为每到一地，热情淳朴的老表总会帮他们解决生活上的任何问题。

     郑爱秀1995年结婚，一子一女分别出生于1996年、2010年，由于演出繁忙，两个孩子几乎都是在剧团长大的。郑爱秀清楚地记得，每次演出前，对她关爱有加的老表总会拿来三个新鲜的生鸡蛋让她现场喝下去或用开水冲服，目的是让她保护好嗓子，而且喝了生鸡蛋，嗓子发声更加清亮。

        可以说，是老表的热情让郑爱秀在舞台演出中充满激情，是观众的热爱让郑爱秀演唱的高安锣鼓戏生生不息。  

                      光荣的使命

        是父亲的言传身教、悉心培育让她懂得肩上担负着高安锣鼓戏传承的重任，让她在不管多么困难的情况也要坚守。

        是自己对高安锣鼓戏那份发自内心的热爱，让她在不管多么艰苦的环境下仍能以饱满的热情投身高安锣鼓戏的演出。     

       更是奉新热情观众的祈盼让她看到了高安锣鼓戏在民间道德教化、乡民审美追求中的独特魅力，那几乎每场必演的《双劝夫》令他们如痴心如醉，甚至由此产业了新谚语：《双劝夫》，听不敷（fū，够，满足）！

       这出令奉新观众“听不敷”的《双劝夫》到底是怎样一出戏呢？

         《双劝夫》只有两个角色，分别是陈伯二和他的妻子王氏。陈伯二因为偷上了桃妹子，看不惯家中的黄脸婆王氏，在情妇桃妹子的怂恿下，他要把王氏休掉。

       戏剧从一更鼓响开始，陈伯二回到家中，就开始数落妻子搬弄是非、好吃、不卫生等缺点，王氏听后劝导丈夫，自己从娘边做女时起就谨守闺门，孝顺父母，不搬弄是非；嫁到陈家门后与邻居和睦相处，为了顾全丈夫脸皮，忍饥挨饿都不向人提；起床折被、扫地、洗碗筷，起早摸黑忙织布。

       陈伯二见自己的指责都被妻子一一化解，便下跪哀求要分离，王氏唱道：“不是为妻舍不得你，因为我们是结发夫妻。如果为妻去改嫁，桃贱人不会安心同你成家。她见我夫成穷鬼，就会把你赶到城隍庙里。先指望我夫妻过世，又谁知竹篮打水空欢喜？”王氏还忆起一段往事：陈伯二有次在桃妹子所在的水西门里患病了，桃妹子照顾了一两天，到第三四天就开始发脾气，后来看见陈伯二不能吃东西，便请人用一张竹床把他抬回了家，是王氏拜医生作干爷，求医生出药方，不分昼夜服侍，终于把陈伯二的命救下。

       一语点醒梦中人，陈伯二终于看清桃妹子贪恋钱财的丑恶本质，幡然醒悟，还劝世人不要学他“又嫖又赌”，害苦贤慧妻子。夫妻俩和好如初，皆大欢喜。此时，鼓点已是五更。

     整出戏劝喻世人夫妻恩爱、忠贞不渝、孝敬父母、勤俭持家、邻里和睦，这些与观众心中的传统观念是相契合的，因而深受欢迎。

       从事高安锣鼓戏演唱四十年来，郑爱秀足迹遍布高安和高安周边的靖安、奉新、安义、新建、丰城等县、市、区，她优美的唱腔响彻赣中大地。

       为了把高安锣鼓戏发扬光大，郑爱秀先后教授了七八个徒弟，但这些徒弟绝大部分认为唱戏赚不到多少钱，有的受家庭拖累，没有再从事戏曲演唱。她没有灰心，现在正教授自己的姐姐郑四连学习高安锣鼓戏。

      2013年，郑爱秀与几个地方戏曲爱好者合伙创办了爱凤剧团，搭建起高安锣鼓戏传承的平台，但由于经营理念、艺术追求不一致的原因，剧团拆伙了。2020年，郑爱秀创办了属于自己的剧团——爱艺剧团，投入十多万元资金，添置了电子屏、字幕屏、戏服、道具、乐器、幕布和两套舞台，把十六位热爱高安锣鼓戏和高安采茶戏的伙伴团结在一起，在市场经济大潮中搏浪前行……

       2021年9月，郑爱秀被批准为江西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高安锣鼓戏代表性传承人，她更加感受到使命的重大与光荣！在非遗传承中，她也经历了徒弟反目、市场萎缩、观众锐减、学徒难找等困难，但为了高安锣鼓戏这一传统戏曲艺术不断传承、永续发展，她将迎难而上，把高安锣鼓戏传承好、发展好！

     爱在锣鼓戏，秀雅舞台上。

作者简介：

李向阳，男，江西省高安市高安中学教师。与朱向前合作撰写的《苏辙：千载高安客》整版发表在2024年5月10日《光明日报》。与彭学明合作撰写的《从小村庄走出的大先生》发表在2024年9月10日江西省委“当代江西”公众号。与朱力合作撰的《高安凤仪书院源流考》发表在《江西地方志》2025年第3期。